拯救我于海里。
可是我好像找不回我的亚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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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拉开窗帘，看着那块鳞片在被阳光照到的瞬间变得灿烂夺目，或浅紫或淡蓝的光晕自银白色的平面无限延伸，像极了他无时无刻都湿着的虹色发丝。
老实说，我对他到底通晓多少魔法并没有多大兴趣，但这不妨碍我始终想搞明白为什么水栖生物的鳞片会没有鱼腥味，反而会一沾水就散发出如同将整个花海压缩进去的香味。
不，其实这也不奇怪吧。毕竟老师本人看起来根本就不像人鱼海妖之类的，爱花惜花又讨厌雨天的喜好倒是更像妖精。
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过他用那条充满力量感的鱼尾绞死人类的话，我想我或许会以为他是什么春之妖精，走到哪儿都会开花的那种。
然而他是条真实存在的人鱼，尽管难以教人相信，可他甚至比安徒生笔下最后化成泡影的长发美女更货真价实，虽然他也有五彩斑斓的白发就是了。
“亚瑟，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海里？”
某一日的黄昏，他坐在码头的木板上问我。
修长而优美的尾巴拍打着水面，语气温温柔柔的，像是在唱歌。
他轻飘飘地发出对人类来说那种疑似殉情的邀请，水珠也轻飘飘地从脸侧一缕发丝的末梢出发，一路向下流动，在他白得不可思议的肌肤上形成微型的泰晤士河，最后重新没入海洋。在和那条人鱼四目交投的瞬间，我仿佛明白了塞壬为何能使人命丧于海。
若非我曾经在经过家附近的小码头时看过他趴在湿漉漉的木板上，弯着一双紫眸向别的女孩子笑，恐怕我已经不假思索地当场答应，从此直接移民海底。
只可惜他是日出时水平面上的第一轮曙光，也是子夜时分盛开的昙花、居于深海的幻想，和独角兽之血一样美丽得太不真实，恍如永远的黄粱一梦，只能眷恋而不能触及。
“老师，今天不如说说你的故事吧。”
在听腻了别的故事后，我偶尔也会对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好奇。
老师说他是居于海底的魔术师，虽然没真的试过，但或许能让荒原开出花来。他还说自己是国师，但所辅助的王在数年前的一场战役里失踪，至今生死不明，最近频繁上岸也是因为有消息说国王去了岸上生活，必须去验明情报的真假。
“那你找到你的王了吗？”他苦笑着点点头，看起来多少有点失落。他说他找到了，但那并非他的王。我有点疑惑，如果是老师的话，只要看一眼就能记住了吧。我说要不跟我讲讲那个王长什么样子吧，万一什么时候看见了也能通知他一声。他愣了愣，说海底的王有着一头连阳光都无法与其媲美的明艳金发，比草原更漂亮的碧眼，还有着和夜空一样的绀色鳞片，泛着隐约的银光，好看得很。只是可能再也找不回来了。
他看着水面低声地呢喃，似乎快要哭出来。
我忍不住靠过去，像骑士示忠一样吻了吻人鱼的指尖，说对方一定会回来的，然后给了他一个拥抱。
“老师？”
我再一次看见他，已经是大半年之后的事了。不知道为什么长出了双腿的人鱼就这么狼狈地站在我家门外，一动不动地淋着雨。我盯着他越发苍白的脸色，不假思索就将人拉进房里按到沙发上坐好。
“什么回事？”我用刚晾干的浴巾给他擦着头发，尽量温柔地一点一点从发根揉到发尾，手上不敢太用力，只得把满腔焦急都顶在舌尖。也许是我从来没在他面前表现出如此紧张的样子，缩在沙发一角的老师突然又开始颤抖起来，紧紧地低着头，一声不吭。
他说，他好像知道怎么把王带回去了。
我想抱抱他，却怕来自大海的魔法师又会悄悄地消失。
第二天的早上，他把我带到海边，单膝跪在沙上，问我要不要跟他到海里。这次我不想骗他，就点点头说好，但我不会游泳，万一淹死了你得给我收尸。
老师笑了笑，便牵着我的手，带我一步一步向海中心出发。
他捏了捏我的掌心，说不用怕。但眼看海水慢慢地没过下巴……我还是觉得有点窒息。
海水完全浸过了我们的头顶。
“亚瑟你骗人，海根本就淹不死你。”
“老师，能淹死我的从来不是海。”
“那什么才能淹死你？”
“是你的眼泪啊。”
我终于想起来了，老师的名字。
“梅林。”
“嗯？”
“我回来了。”
